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索南才让:深蓝

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5-05-20 10:55:00    

世界上的岛屿千千万,哪一个能有这么美?直叫人想伸过手去捧起来,据为己有。

走向深蓝。

大海是我向往的另一片草原,草原是我已然拥有的一片大海。

2018年春,我有机会走向真正的深蓝,中国南海西沙群岛中深入至汪洋深处、只有“蚕豆般大小”的城市——三沙市,一个建立在巨大的珊瑚礁岛屿上的城市。

在一些资料中,介绍三沙这个小城市同时占有中国最大和最小,最大是其总面积达到两百多万平方公里;而最小是陆地面积仅有二十多平方公里。

这座城市,还没有我最小的草场三分之一大。但又比我最大的一片草场还要大,因为那么大一片幽深的海洋都属于城市了。城市接纳海洋,接纳草原,和城市接纳人群不必分出区别,都一样,是相互的接纳与融合,其中产生的魅力与苦难,会成为这座城市的特色。

但没有哪一个城市,像三沙市一样给我如此深刻的印象。

坐着小飞机,从空中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,我被一种寂寥又孤独的美所震撼,我看见七座彩色的小岛屿排列在一起,浅浅地相连着。它们像是活物——也许就是活物——静怡、优雅地呼吸着,经营着自己。

这是七连屿。旁边就是永兴岛,三沙市的主体建筑和居民,都在这个岛上。永兴岛是这片海域中最大的一座岛屿。它的周身被不同的颜色环绕着,像一块调色板。最外面是深蓝色,接着是浅蓝,接着是翠绿,接着是浅绿、橙黄、蛋黄、米黄、又是一圈复杂地变换的绿色,然后,才是乳白的沙滩,沙滩外围绿色的植被,一圈一圈一圈。

世界上的岛屿千千万,哪一个能有这么美?直叫人想伸过手去捧起来,据为己有。

三沙有一个小机场,军民两用,安检之严格是以前没遇到过的。在这里建立城市,最主要的原因是边防。生活在这里的几千人口当中,几乎一半是军人和其家属,原住民只有几百人,绕岛一圈不用一小时。我跟浙江作家雷默散步时,我说我的牧场走一圈最少要三个小时,但我爱上这里了,因为我爱深蓝,以及深蓝的一切。我开玩笑说,你的小说,我只记住一篇,那就是《深蓝》。

我们走散后,在海边的环城路上我遇到一个人,在海防堤坝上扶着手锻炼身体。我没打算攀谈,但和他一样扶着堤坝,看灯塔下的海湾,风温吞吞的,饱含氧分。自从下了飞机,我的头就没清爽过来,鼻子里被氧气塞得太满,仿佛感冒鼻塞了。

这个老人转过脸看我,说你是今天来的游客吧?我说是。他问我怎么长得这么黑?很少有人肤色像他们一样黑。他说,这里天气好,阳光很辣。我解释,我是从高原来的,打小就这么黑。我们聊起来,他是正儿八经的渔夫,没有这个城市之前就是渔夫,他能在黑夜里感觉到路过的海水里有没有鱼。我是正儿八经的牧人让他感到新奇,并表示交到我这个朋友他很高兴,要请我吃鱼,因为他开着一家“鱼庄”饭店,他进一步解释,饭店里除了各种海货,其他什么都没有,连米饭也没有。

三沙市麻雀虽小,五脏俱全,该有的设施一应俱全,面面俱到。从学校到商场,从邮局到电影院,银行、医院、饭店、酒店、图书馆等等。马路修得异常漂亮,岛上有一个海洋博物馆,里面的海洋类生物非常漂亮。他说你要去看看,接着又说你一定会去,来这里的人都去。

这些,是他带我参观整个岛屿时介绍的。我实在不好意思说我已经走过一遍了。他那么热情,几乎把我当一见如故的忘年交。他实在太能说了,从郑和下西洋说到自己当兵的儿子就在岛上,但不怎么回家。又说当年在北礁,他拾到过不少沉船遗留下来的蚕豆……他讲岛屿的历史宛如评书,但我没听进去多少,后来时间一久,全忘干净了。

三沙的美更体现在夜晚。海风轻轻地吹,海浪轻轻地晃……椰树林立,热带植物散发着有别于草原花草的气味,潮乎乎地带着海洋的味道。湿漉漉的马路上行人稀少,灯光摇曳,既温馨又苍凉。一些海军官兵坐满了冷饮店外的桌椅,笑着、聊着;三三两两的健身者时而从身边跑过;一些居民背着手,梦游般地、恍恍惚惚地散步……

我们到了他的“鱼庄”,简直不像样,简陋得我都不好意思坐下。他端上来的海鲜,我基本都不认识,乱糟糟地装在一个铁盆里,连汤带水放在我眼前。我小心捏了一只虾剥了吃,然后就不客气了,这是我从来不曾品尝过的鲜美海味。

吃了这么好的海鲜,更不好意思马上走开,我耐着性子听他说,我玩手机他也不在意。

夜深了,我终于可以告辞了,吐着气在海边走。再次经过港湾,灯塔迷人,让我想到伍尔夫的《到灯塔去》。但灯塔的方向去不了,有一个拦截杆挡着路。灯塔的灯光把港湾染红了,几条船还在进进出出,汽笛一两声。远方的深海中,一阵厚沉的声音迸发,便有一波浪水拍打于堤岸。

快到酒店时突然想起来,他问了我的名字,我却没有问他的名字,又吃了人家的海鲜,真是好不礼貌。但后来的几天,我都没到他店里去,我害怕他又跟我说那么多话。所以我永远不知道他的名字。

摄影:索南才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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